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鲁镇旧事—孔乙己在鲁镇的环评见闻

2018-03-02 江湖胖十三 环评互联网

我曾问作者,可要在上方留下你的笔名。

他转过头挥挥手,祖国尚未统一,报告尚未上会,无心吃饭。

请替我谢过文远兄。

没重金。

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,

再找不着了,我便坐下,我的眼泪又来了。

鲁镇旧事-

【孔乙己在鲁镇的环评见闻】

作者 | 江湖胖十三



鲁镇的环评市场,是和别处不同的:

都是一帮没有资质、没有证书、没有业绩的三无人员在掌控市场

手里握着手机,时刻开着『环评云助手』APP

可以随时计算环评费。

一个房地产报告书,三天出稿五天过会,十万块钱

—这是十多年前的事,现在已经没有这种好事了

—在审批窗口等着,坐等业主送肉上案

倘若肯多花一杯星爸爸的钱,便可以买到一份鲁镇民营企业投资项目清单,或者鲁镇政府投资项目清单,赚几个酒钱。

如果多出一份提拉米苏的钱,那就能买到重大项目技术改造投资清单。

但是鲁镇这些从业人员,多是些掮客,大抵没有这样见识

只有带证书的,才踱进正规环评公司,按导则标准,规规矩矩的做

我从二十岁起,便在镇口的口碑环评服务店当业务员。

掌柜说,人太实在,怕搞不定各种关系,就在后台写写吧。

外面的私企老板,虽然嘴上爽快,但磨磨唧唧搞不拎清的也很不少。

他们往往要价比三家,告诉他资料清单,一个月过去也没有动静,今天把资料给了你,明天就要报告,一文钱还没有付,又催着要批文;

在这严重摧残下,编写也很难。

所以过了几天,掌柜又说我干不了这事。

幸亏荐头的情面大,给我的薪水也低,便转改为催资料催款的绩效员

— 一种无聊的职务罢。


我从此便整天的晃悠在鲁镇的环评界。

虽然没有什么失职,但总觉得有些单调,有些无聊。

掌柜是一副凶脸孔,主顾也没有好声气,教人活泼不得;

只有孔乙己到店,才可以笑几声,所以至今还记得。

孔乙己是有业绩但没有证书的唯一的人。

他身材很高大;青白脸色,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;

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。虽然有业绩,但是又少又差,似乎十年也做不完一个项目,也没法拿提成。

他对人说话,总是满口细化、核实、补充、完善,教人半懂不懂的。

因为他姓孔,别人便从《有机化学》中“乙二醇、环己烷”这半懂不懂的名词里,替他取下一个绰号:

叫作孔乙己。

孔乙己一到店,所有写环评的便都看着他笑。

有的叫道,“孔乙己,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!”

他不回答,对柜里说,“挂两个项目,要有喷漆工艺的。”

便排出九文大钱。

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,“你一定又没有过会了!”

孔乙己睁大眼睛说,“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……”

“什么清白?我前天亲眼见你误了何家的项目,吊着打。”

孔乙己便涨红了脸,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,争辩道,“复核不能算否决……复核!……环评人的事,能算误么?”

接连便是难懂的话,什么“产污系数”,什么“占标率”之类,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:

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
听人家背地里谈论,孔乙己原来也做过生意,但终于没有做老板,又不会来事;

于是愈跑愈偏,弄到将要写环评了。

幸而读过几本杂书,便替人家写写报告表,换一碗饭吃。

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,便是好喝懒做。

坐不到几天,便连人和文本、监测报告、资质,一齐失踪。

如是几次,叫他写报告表的人也没有了。

孔乙己没有法,便免不了偶然做些拖欠挂靠费的事。

但他在我们店里,品行却比别人都好,就是从不拖欠;

虽然间或没有现钱,暂时记在粉板上,但不出一月,定然还清,从粉板上拭去了孔乙己的名字。

孔乙己喝过半碗酒,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。

旁人便又问道,“孔乙己,你当真会写环评么?”

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,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。

他们便接着说道,“你怎的连个环评工程师也考不到呢?”

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,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,嘴里说些话;

这回可是全是防渗防漏、燃煤燃油之类,一些不懂了。

在这时候,众人也都哄笑起来: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


在这些时候,我可以附和着笑,掌柜是决不责备的。而且掌柜见了孔乙己,也每每这样问他,引人发笑。

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,便只好向孩子说话。

有一回对我说道,“你写过环评么?”

我略略点一点头。

他说,“写过环评,……我便考你一考。喷漆废水的处理方案,怎样写的?”

我想,讨饭一样的人,也配考我么?便回过脸去,不再理会。

孔乙己等了许久,很恳切的说道,“不能写罢?……我教给你,记着!这些工艺应该记着。将来考试的时候,案例要用。”

我暗想我和环评工程师的等级还很远呢,而且我们掌柜也从来不重视技术;又好笑,又不耐烦,懒懒的答他道,“谁要你教,不是芬顿氧化加上炭滤池么?”

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,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,点头说,“对呀对呀!……喷漆废水有四样写法,你知道么?”

我愈不耐烦了,努着嘴走远。

孔乙己刚用指甲蘸了酒,想在柜上写工艺流程图,见我毫不热心,便又叹一口气,显出极惋惜的样子。

有几回,邻居孩子听得笑声,也赶热闹,围住了孔乙己。他便给他们发红包玩,一人一毛。

孩子抢完红包,仍然不散,眼睛都望着。孔乙己着了慌,伸开五指将手机罩住,弯腰下去说道,“不多了,我已经不多了。”

直起身又看一看余额宝,自己摇头说,“不多不多!多乎哉?不多也。”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。

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,可是没有他,别人也便这么过。



有一天,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,掌柜正在慢慢的结账,取下粉板,忽然说,“孔乙己长久没有来了。还欠十九个钱呢!”

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。

一个写报告的人说道,“他怎么会来?……他折了腿了。”

掌柜说,“哦!”“他总仍旧是拖。

这一回,是自己发昏,竟把纳税大户丁举人的项目都否决了。

他家的项目,否得的么?”

“后来怎么样?”

“怎么样?先换挂靠单位,后来是三级审核,审了大半年,审了个半死。”

“后来呢?”

“后来审折了腿了。”

“后来怎样呢?”

“怎样?……谁晓得?许是死了。”掌柜也不再问,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。

中秋之后,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,看看将近初冬;我整天的靠着火,也须穿上棉袄了。

一天的下半天,没有一个顾客,我正合了眼坐着。

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,“挂一个项目。”这声音虽然极低,却很耳熟。看时又全没有人。

站起来向外一望,那孔乙己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。

他脸上黑而且瘦,已经不成样子;穿一件破夹袄,盘着两腿,下面垫一个蒲包,用草绳在肩上挂住;

见了我,又说道,“挂一个项目。”

掌柜也伸出头去,一面说,“孔乙己么?你还欠十九个钱呢!”

孔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,“这……下回还清罢。这一回是现钱,资质要出的快。”

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,笑着对他说,“孔乙己,你又做砸了项目了!”

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,单说了一句“不要取笑!”

“取笑?要是不砸,怎么会审断腿?”

孔乙己低声说道,“改断,改,改……”

他的眼色,很像恳求掌柜,不要再提。

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,便和掌柜都笑了。我领了资质,送出去,放在门槛上。

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文大钱,放在我手里,见他满手是泥,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。

不一会,他装完报告,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,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。

自此以后,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。到了年关,掌柜取下粉板说,“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!”

到第二年的端午,又说“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!”到中秋可是没有说,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。

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

——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。


二零一八年三月二日 元宵夜

本文作者:江湖胖十三,一个浪迹在环评圈中小胖


本期编辑:水牛•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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